榆树情怀
刘文波
①“草树知春不久归,百般红紫斗芳菲。杨花榆荚无才思,惟解漫天作雪飞。”小时候读韩愈的《晚春》,觉得灰头土脸的杨花榆荚也跟着缤纷的桃李斗春比美赶热闹,委实有点儿自讨没趣。百花如淡妆浓抹的当家花旦,是春的主角,怎么都好看。而榆树则是年老色衰的老旦,再怎么卖弄也是忸怩作态。
②然而,待到饥肠辘辘之时,母亲们端出一碗青绿爽口的榆钱儿粥,或者是一筛子榆钱儿饭团子,孩子大人们没有不欢呼雀跃的。榆钱的实诚只有用肚子来评价才有说服力。这让原先低看了榆钱儿的我们,自觉口是心非了,哪有占了人家的好处还低贱人家的,那就是乡里人骂的白眼狼了。榆钱儿貌丑却可充饥,如同沐着烟火过日子的乡下娘子,浆衣做饭,理家耕织,样样上手,将寡淡的日子调理得有条不紊。
③在乡下,到处都可以看到榆树的身影。没有杨柳的婆娑风姿,没有松柏的挺拔高俊,榆树像是忙完农活的农人,或蹲或踞,毫不起眼地散居在茅屋草垛之间。榆树跟农夫一起吐纳山川四时之气,渐渐长得阴郁繁盛。人们会在某一个春天发现,那一树榆钱儿,吐绿绽翠,胜却繁花无数,出落得毫不俗气又毫不张扬。井台农田、房前屋后,因为有了它,像极了一幅幅养眼养心的中国写意山水画。榆树是农人质朴的芳邻。
④榆树长得慢,而且木性坚硬,难砍难伐。所以在乡下被称作“榆木疙瘩”。但“榆木疙瘩”如似乎有着属于它自己的一份灵气与神性,因此,比起榆木比其他矫情的树更能接近神祇。早期的榆木家具多以供奉为主,宽厚坚韧的榆木被做成祠堂庙观里的供桌、供案,成为最接近神灵的宠儿,传达倾听着虔诚的人们发自肺腑的与神灵的低语,而且在木匠眼里,榆木因其木性坚韧、材幅宽大、变形率小,实属上好的木材,与南方的榉木有“南榉北榆”之称,榆木成了世人眼中的美男子。
⑤榆树就这样贴近着庄稼汉的日子,并让日子有情有义。
⑥生活中有些迂讷笨拙之人,固执不开窍,让人急不得躁不得,因此也被叫作“榆木疙瘩”。其实,“榆木疙瘩”是掏心窝子的实诚,是毫不张扬的质朴,是有情有义的灵性。最浮躁的往往最肤浅,最内敛的往往最深挚:张扬浮躁经不起时光的磨洗,只有默默无闻、恪守质朴才能恒久长远。这一点,榆树以自己的生前身后事,向误读它的人们做了颠覆性的告白,而且做得比任何树和人都好。
(有改动)